第338章:葬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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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周寂静,小谷望着那倒塌的废墟,似乎在想九儿,可他是绝没有力气去搬开那些大石块寻找九儿的下落的,不过他还是在那翻动了很久,终于无能为力地停止,倚在一块大石上休息。

“看来我真是老了......罢了,生死有命,子孙自有子孙福。小唐,你想不想听我和千里年轻时的故事?”他也走过来,坦然地坐在我身边,顺手捻起一棵长长茅草问道。

“你们有故事?”我咳嗽两声疲倦地道,“在我印象里,你们说话都很少。”

“当年,”他还是自顾自地开始了,“我被那神秘的白衣人,也就是初云子带走,很快就来了追兵,他将我藏在一片草丛里自己引着铁马山庄的追兵走了。我真的很害怕,藏了很久很久,都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我又饿又怕,却不敢出来.......当时,我很怕死。”他苦笑一下。

“那天,当一个声音叫醒我时,我睁开眼见到的是这世上最美的脸,无法用话语去形容的美......我当时就想,这是谁?怎么会这么美?她看着我笑,用手拍着我的脸,试图叫醒我,那一刻,我就爱上千里了,虽然我知道那时的我,根本配不上她。”

月亮出来了,霜色漫天,废墟披着银装,倒像是天上的楼阁,只是参差不齐,现出无尽的落寞。

“我悄无声息地隐藏自己的情感,整整十年,我没让任何人看出,直到我有资格,有能力娶她......虽然当时在她心里,我是另一个人。”小谷凄楚地笑着,“你试过隐藏十年情感吗?从十五岁的少年,到叱咤风云的大荒城主,我只是为了让自己配上一个深爱的女人.......可是结果,在她心里,无论我是谁,都没什么分别,她不爱我,这就是无奈。”

这就是无奈,有多少人的宿命都是如此。爱或不爱,都如此无奈,也许本就没有什么对错,也没有应该不应该。

来如天崩地裂,去如沧海退潮,相守一生不过恩义,一世无缘却永在心底,相濡以沫,相忘江湖,最难得,却是两厢情愿。

荒城塌了,大阵却未解开,让这荒原变得有些诡异,很多地方似幻似真,很多地方杀气凛凛,也许是这大荒血性太大、杀气太重,当晚,我们听见远远近近野兽的吼叫,还有隐隐的喊杀声......

但终究,我们在这片诡异之地安顿下来,再也没有在江湖露面。

后来,我们也化装去过江湖。知道了很多事情。

在江湖势力的围攻下,魍屠被迫归了东海,子宴和九儿荒城脱险后都去了赤水岛。

皇甫世家里,梅翦、鬼医等人,辅佐子沅做了尊主,他其实很年幼,可我知道,他总有一天会长大的。小安还是痴痴的,但被照顾的很好,我偷偷在门外看了她一夜,没有去见她......既然所有人认为我死了,我何必现身,让好不容易风平浪静的江湖,再起波澜?

江湖无我,或许,会宁静一些。

荒城崩塌,城内之人逃散而去,人马也混入江湖去了。金鸿、南宫奇、尹千秋三人各带一支人马在江湖自立门派,成就一方势力,但荒城,不再是世人眼中的赫赫重地,自然也不再是众矢之的。楚骏的儿子楚一飞,也被残部保护着流亡而去,不知所踪。

皇甫子佑依旧是朝廷的佩玉侯,在京城官场沉浮流转,宫氏的势力越来越大,与上官家勾结,几乎把持了整个朝廷。

卫良、青青、擎风、虫不知、秦广平、水络菱,包括再也没见过的猿六......这些人融入江湖,却难以得到消息。也许,他们的故事,在我看不见的远方。

江湖依旧,我与鹿青崖,成为死了的活人,终于得到安宁。

那天我回到荒原,只看见小谷在用用废墟上的材料搭房子,干得很起劲儿。而我的背包里,背着三姐的宝剑,还有就是若漪的骨灰。

我答应过若漪,将来和她一起回梅花城。

若漪,你看,冬天要到了,寒梅要盛开,真的很美。

不知从何处,小谷竟找到了那柄断了的尚鱼剑,凝望了很久,却终于提着到我跟前道,“这是你的剑,你还是收着吧。”

当时,我正蹲在荒冢遍布的荒原上,将若漪的骨灰入土为安,看见尚鱼剑,我悄然拿过来,用它挖土,盖好了那坟冢。

忽然我抬头看,只见眼前一片凄凉,寂寂无声,风吹过耳边,我对着小谷笑道,“小谷,你看义父铸的十二把剑,此时是否齐了?”

十二把剑,十二少主,如今,只有我们二人在此,面对着荒冢凄凄。

人不在,剑也死。除了失去音信的虫不知,十一把剑,在荒原落下第一场雪时,全都聚齐。

易鹿、尚鱼都是断剑,其余九把,凛然如故。

我跪在雪中,面前时义父的墓碑,上书:梅花城主,云氏逍遥。

在他身边,立着的坟墓里,分别是:云千里,雪弄箫衣冠冢、花亦蓉、木尘衣、水犹寒......水犹寒也是有碑的,上书:大荒城四代主。

傀儡也好、无能也罢,他毕竟执掌过这里,而且面对他,我永远会有愧疚。

月无影、龙玉秋、凤晴岚......燕苓香。

天地无声,雪如柳絮,飞舞旋转。

我拿出冰云剑,安放在千里姐姐的坟墓前,悄然掩埋。黄土白雪,一绝尘缘,千里姐姐是属于这荒原的仙子,此时人剑同在,该是安息了。

“以后,梅花城就是你的家,我是你的姐姐,带你回家。”

在我最困顿痛苦之时,是这温暖的话融化我麻木僵硬的心,是那惊若天人的美丽让我相信世间的真诚。

千里姐姐,梅花城之花,芳华不死。

......

“此剑交给义父,说我为梅花城尽忠了,十妹,好好活着!”

二哥死得惨烈而悲壮,他为忠义而死,为恩情而死,也为一段无果的爱而死。也许他心里,一直觉得愧对义父,终于以死明鉴。二哥,义父不会再责怪你,你安息吧。

埋葬斩雪剑的瞬间,我的心颤抖了。

三姐,为保护那半本梅花玄机壮烈被钉死在大树上......

四哥,却是喝了忘忧之毒,自尽在忘忧村,临死还被人刺了一刀......

五哥,死在我的手里,因为我不忍他再受“偶人”之刑。

六哥,死在我的怀里,他始终都是最单纯的一个,鲁莽、害羞、率真,兄弟姐妹之中,我们俩感情最好,可惜命运捉弄,我是他的杀父仇人......

七哥,是众兄弟姐妹中,最没建树的一个,他是个顺风行船之人,因时而兴,避祸中庸。但最后,却孤寂地做了很久守墓人,自尽小屋内。

八姐,死得最意外,死在成亲十几年,恩爱的丈夫手里,当时那么突然,让她成为一场权力之争的最大牺牲品。

十二妹,这个与我认识最久、心性最复杂的女孩,伤过我、害过我,也让我疼爱过,临死还在想着活下去,其实她这一生都是攀附别人的青藤,始终无助。

我,将这些剑一一埋葬下去。也许埋了这剑,才是真的泉下团聚。

当初我们十二个人立在义父的面前,他看着我们微笑。

而此时,他们却是先我一步,回了梅花城了。

义父,你看见自己的孩子们,该是不再孤独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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