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美食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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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微微看了一眼末席的陈济平和云舒,似乎不甚在意。一双秋水蓝瞳环顾四座,嫣然笑道:“自醉玉轩开宴待客以来,这里讨论过五行修练,也讨论过治民方略,讨论过古今风流人物,也讨论过琴棋书画心得。

每次最终留下见解最精辟不凡的才俊与我独饮畅谈,总有人愤愤不平说当夜话题不是他的长项。今晚我所出话题若是再有人说不会,那恐怕就是强词夺理了!”

“哦?敢问微微姑娘究竟是何话题?”侯维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昂然看着柳微微,一股豪气显得志在必得。

陈济平心想,既然坐在首席的是华西王的世子,那么其他在座的众人也必然不是等闲之辈,非富即贵。他们家学渊源,见多识广,必然见识精辟,辨才无碍。不管是什么话题,待会儿自己就推脱不会,不当着云舒的面去露怯献丑了。

柳微微似有深意地看了侯维旭一眼,说道:“侯世子无论修为还是韬略,都是在座诸位当中的翘楚,人称胸有锦绣之才。前几次听了世子高论,确感盛名之下无虚士。但是今天这话题,恐怕世子不能稳拔头筹了!”

侯维旭微微一笑,也不说话,仰头又饮一杯,看着颇潇洒豪爽,若是寻常女子看见早就暗自倾心了。其余人左右相顾,窃议纷纷。柳微微确实非同凡响,三言两语就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之心。

“那请问微微姑娘到底是何话题,竟如此高深?”说话的竟是坐在末席的云舒,她居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,忍不住出口问道。

“既然新客相问,我就不卖关子了。”柳微微看了一眼云舒,正颜说道。“古语云民以食为天。吃,虽然难登大雅之堂,但是不管圣人豪杰,还是庸庸小民,如若不吃都将无以为继,终成饿殍。

在座的诸位从嗷嗷待哺的襁褓婴儿,到如今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,不知吃尽多少珍馐佳肴,今天就请各位说说看,今生吃过最美味之佳肴为何物?”

柳微微此题一出,众人皆愕。竟然以吃为题,这个确实没人敢说不会,日日三餐如何敢说不会?但是三餐之食,何其平凡,如何能口绽莲花将其说得天花乱坠以求赢得柳微微青睐?

这时,有一人自告奋勇抢先说道:“我在江南淮州吃过一道名菜,名叫文思豆腐。豆腐是家常菜,这个文思豆腐却不寻常。

先用极精巧的刀功,把柔嫩无比的一块豆腐切成头发般的细丝,切完后豆腐散而不乱,丝丝分明,堪称奇观。再用老母鸡、鸡骨、鸽子、猪骨、瑶柱、干菇、火腿等极鲜之物熬足火候调成一锅高汤,浇在这豆腐丝上。

豆腐本就极易入味,何况还切成了发般细丝,这豆腐丝吸尽了高汤精华,尝之爽滑鲜嫩至极,那股鲜美简直要掀破天灵盖,直上云霄。真是神仙美味,人间难得啊!”

柳微微听了笑道:“袁公子不仅尝得美味,还深知做法,不愧是资深老饕,堪称会吃。我敬袁公子的豆腐丝一杯!”这袁公子得意洋洋喝下一杯,觉得今晚自己大有希望。

又一人说道:“袁公子所说这豆腐虽鲜美,食材却又着实平凡无奇,算不得什么。”那袁公子才得意洋洋,一听这话,顿时脸黑,瞪着这人看他能说出什么。

那人继续道:“我吃过三个骇人的菜肴,滋味是极美,过程也是极为惊心动魄。

第一个叫三吱声。一盘刚出生的鲜活小田鼠,浑身嫩粉无毛。筷子夹起吱一声,蘸上酱料又吱一声,咬入口中再吱一声。一共三声,所谓三吱声!

第二个叫浇猴脑。将小猴囚与桌下,桌面一孔刚好箍住猴头,一锤敲下,掀起天灵盖,浇入滚油,红白相间,鲜美无比。

第三个叫烤鸭掌。将活鸭放在炭火炙烤的铁板上,铁板上刷好油,放好调料,逐渐加温。鸭子在铁板上走来走去,最后耐不住热跳来跳去,直至脚爪烤熟。这时从活鸭身上切下鸭掌,不生不焦,火候刚好,香糯可口,美味极了。”

这三道菜听得云舒脸色发白,作势欲呕。陈济平见她如此情形,赶忙给她斟酒一杯,让她饮酒压惊。

柳微微看见云舒反应,轻轻一笑道:“王公子这三道菜,都是活物取食,鲜倒是极鲜,但恐怕胆小之人是没这个口福了。敬王公子的胆量一杯!”柳微微端起酒杯,也不用衣袖来遮,直直倒入口中,豪气似男儿。王公子也心满意足喝下一杯。

一人接道:“刚才王公子的食法未免过于残忍血腥,斯文之人怎能茹毛饮血?我也吃过一个自活物身上取食的菜品,但要慈悲得多了,叫龙须凤爪。

龙须是割下活鲤鱼的鱼须,凤爪是只取活鸡掌下正中的一块精肉,食材取下,却并没伤它们的性命。烩制一份龙须凤爪需用上百条鲤鱼和几十只鸡,可算道尊贵至极的菜品了。”

柳微微听了掩口笑道:“那冯公子吃这道菜时,后堂院中必然有一群瘸两足的鸡,池中必然有一群食不知味的鲤鱼。这杯酒敬冯公子的慈悲!”

冯公子也高兴地喝下一杯。陈济平心想这个柳微微真是厉害,诓得每个人都高高兴兴的,以为自己博得了佳人欢心。

侯维旭仰头再自饮一杯,傲然一笑,朗朗道:“我自考进锦城仕院以后,屡屡被委派诸般差事,足迹踏遍大江南北,吃过的各地美味数不胜数,可谓是风味特异,各有千秋。

但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道菜的做法,这道菜唤作羊乳烤鹿胎。选一只刚刚成年的梅花母鹿,在它怀上生平第一胎时,剖腹取出鹿胎。

先将未见天日的鹿胎外衣用刀轻轻划开,放出羊水,将鹿胎用蜂蜜水洗净,用刀剖开鹿胎腹部,取出内脏,摘净鹿胎上的乳毛,放置盆中用清冽山泉冲泡个把时辰,拔净血水,去掉粘液。

起锅置火上,放入滚水,将鹿胎浸烫至胎皮绷起时,再用蜂蜜水洗净,沥干水分后用盐、烈酒、蜂浆将羊胎里外擦匀备用。水发燕窝银耳人参,摘洗干净填入羊胎腹中。

选一猪肚用蜂蜜水翻洗干净,将鹿胎置入其中,灌满羊乳,再封紧猪肚。在猪肚抹以荷叶稻泥,埋入灶中烘烤。

这出炉后的滋味,我就不说了,你们猜猜!”

柳微微双手拊掌,盈盈笑道:“侯世子这菜,食材既稀罕,烹制还困难繁琐,可谓是集前几位公子之大成了。这滋味我来猜猜,有荷叶稻泥的扑面清香,有猪肚羊乳鹿胎的极致肉味,还有蜂浆银耳人参的甜味调和。此菜主材辅材都是大补之物,有人可得当心虚不受补,不过雄壮如侯世子,当然不必担心,尽可享用美味。”

侯维旭听得柳微微夸赞之语远胜之前几人,心下大为得意,不等柳微微敬他,自己又端起酒杯自饮而干。柳微微朝他白眼笑道:“世子自饮自乐,怕是不需要我陪了!”

侯维旭大声笑道:“有佳人在侧,酒不醉人人自醉,何须拘泥俗礼。微微你敬我,我要喝,不敬我,我还是要喝,哈哈哈!”这时的侯维旭颇有江湖豪士之爽气,哪像个尊贵王府世子。

柳微微俏目一转,看向云舒道:“这位公子俊逸非凡,想必颇有见识,不知有何高见?”

云舒倒丝毫不怯,迎上柳微微的眼光朗声道:“庖丁鼓刀,易牙烹熬。水欲新而釜欲洁,火恶陈而薪恶劳。九蒸暴而日燥,百上下而汤鏖。尝项上之一脔,嚼霜前之两螯。烂樱珠之煎蜜,滃杏酪之蒸羔。蛤半熟而含酒,蟹微生而带糟。盖聚物之夭美,以养吾之老饕。”

柳微微竟拊掌大笑道:“这位公子祭出这篇老饕赋,还有何人能敌啊?苏东坡这文豪老饕,确是一言道尽美食真谛。有了好墩子,好厨子,好水好锅好火好柴,足时的火候和上好的食材,还有什么不好吃呢?这位公子面生得紧,喝了这杯可否将自个儿引见给诸位呢?”

云舒见柳微微先饮而干,当然不能推辞,也自己喝下一杯,然后笑道:“在下姓斐,名念宁,来自京城。微微姑娘适才过奖了,我是没什么见识,所以拿先贤的文章来糊弄过关。

以我愚见,美食也不必什么好水好柴,更不用什么庖丁易牙。若是有知己相伴,琴瑟相和,无论锅中有些什么,都是美味至极的东西了。就跟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道理。”

柳微微听了一双翦水秋瞳发出异彩,居然又拊掌笑道:“公子的高论才是正道!好一个酒逢知己千杯少,谁还敢与公子话不投机半句多呢?”

在座众人见此情状暗自懊恼,柳微微今晚无疑对这凭空冒出的斐公子格外青睐了。今晚与柳微微独饮的机会,多半属于这个京城来的“斐念宁”了。

柳微微又螓首一转,对着末席的陈济平道:“这位公子,您贵友对知己朋友见识如此之妙,不知您对美食又有何高见呢?”

陈济平张口结舌无言以对。刚才各位贵公子说的稀罕菜肴,他都是闻所未闻,更不用说知晓什么滋味了。刚才云舒胡诌的高论更让他觉得高深莫测,自己的浅薄经历,哪里说得出什么见解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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